近日读了周保松在《走进生命的学问》中对前香港中文大学校长高锟的侧记。高锟任内恰是纷扰的年代。他曾在全校甚至全香港面前,受到自己学生最不客气的抗议和羞辱。然而,他对一己荣辱处之泰然,甚至顶住压力保护年轻的学生。与常人不同,他没有视学生为敌,更非一味容忍学生,而是在欣赏学生,欣赏他们独立思考,挑战权威的勇气,欣赏他们坚持信念的精神。在这位光纤之父看来,独立思考,拒绝盲从,是真正的科学精神,也是真正的大学精神。
高锟爱惜的是学生独立见解的表达。真正的大学教育,应该鼓励学生自由探索,成为有个性、有创造力,同时懂得对生命负责的人,而非以种种戒条将学生束缚成惟命是从的人。因此,要培养这样的人,就要给予学生最大限度的自由和信任,容许学生尝试和犯错,在纷扰与喧哗中高校长恰恰凸显了这一最高原则。这不仅体现了他个人的胸襟,更昭示了他的教育理念,显示出大学的底色。
作为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科学家,高锟知道真正的学问、真正的人格,要在怎样的环境中才能孕育出来,创新精神和批判思维的产生需要土壤,需要耐心呵护,需要博大的胸怀。
该文作者看到,当年的这些学生“许多毕业后一直坚持信念在不同领域默默耕耘,推动社会改革,并取得不同成就”, 成为了有理想、善于思考、关心社会的人。
这样的校长,这样的大学教育理念,使我不由得想起哲学家冯友兰先生关于教育的真知灼见,他所倡导的教育思想大致可概括为以下三点:第一,教育什么样的人的问题。教育出来的应该是合格的人,而不是器,是具有独立头脑、通晓中外事情、能自己做出判断的人,而不是供人使用的工具:第二,关于大学的职能。大学要“继往开来”,培养人的创造性,致力于“人文日新”;第三,关于怎样办大学。大学不是教育部的一个司,大学是自行继续的专家集团,自己管理自己,懂这个事情的人有发言权,一般人不要发言(《冯友兰论教育》)。
今日,人们多抱怨年轻人缺乏创造力,全社会都在呼唤创新精神。仔细想来,教育者以及社会需自问:我们为此做了什么?目前的现状难道不是由于我们的原因造成的后果么?今天的社会强化了成功的功能,人们被裹挟进了追求财富的漩涡,仿佛拥有了财富,人生便就此成功了。然而,古希腊先哲苏格拉底、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则认为,人类最高的善是追求幸福。而道德与知识才是通往幸福的必由之路。亚里士多德将财富追求摒弃于幸福生活之外,因为他认为财富是身外之物,并非人生的本质目的。他认为最高的善必须是为了善本身,它体现在人类的活动之中(而非一个人所处的某种状态),惟其如此才是善。每一种生命形态都有其功用,人类具有多种能力,亚里士多德称之为“心灵的能力”(The Nicomachean Ehtics)。有些能力是人类与低等动物共有的,而理性则是人类所特有的,正是理性将人类与低等动物区分开来,因此,理性是通往人类美好生活的关键所在。倘若大学以包容之环境,让道德、知识、理性的花蕾在学生心中滋长,我们或许可以期待具有理性辨识能力,崇尚道德,追求知识的年轻一代。可以想见,他们的灵智与思索必将结出明日的创新之果。